放萤去,不须留,聚时年少今白头。
架中科斗万馀卷,一字千回重照见。
——《放萤怨》唐 刘言史
  
香港教育制度分中文和英文系统,课程和考试内容都不一样。一般英文生毕业后,留港或出国的机会较多。我在中文系统知行小学读完小学五年后,母亲为了我的前途着想让我再度转学,入读了位于港岛西营盘的圣类斯英文学校。这个学校是天主教学校,在香港小学排名不俗,一般从中文学校转英文学校,要留级一年适应语言差异,可母亲能言善道,竟然成功说服校方,让我这个差生直接上了六年级。
   
在圣类斯,我依然是差班的差等生,但对英文的发音很感兴趣。由于在学校授课的大多是英文外教,我习惯去聆听模仿外教的纯正发音,在不知不觉中,我的英文口语水平打了个好基础,我甚至可以暗中纠错华人老师一些不规范发音。
  
兴趣是最好的老师,除了英文发音,我继续迷恋绘画。放暑假时,我每天都要画一幅,除临摹外更喜欢写生。为了画出作品的灵气,我每天花很长时间,去观察破土而出的种子,去研究蚕虫生命周期的蜕变,去琢磨动植物的形、态、声、色、香,去捕捉神奇自然界的绚丽多彩,去感受大自然顽强的生命力。我迫不及待,想在纸上去描绘,去展现生命的美好。
    
在画作中,我描绘自己像萤虫,虽然渺小,但也带着光;像一株小草,从泥土里探出头,在这个缤纷的世界,去体验阳光晨露,去见识风雨。
    
学校的绘画老师,开办了私人补习班,教素描、水彩、炭笔、油画。当时家里的生意不好,店铺难以维持,可上补习班要花钱,我哀求母亲说:“妈妈,我特别喜欢画画,让我参加补习班好吗。要是参加了这个班,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,不会让你们再操心了。”看到我期盼的眼神,妈妈咬牙支持了我的请求。
   
我的家在中环北角,补习班在坚道,每天我背着大号的画夹,坐公交加走路来回要二个多钟头,有些辛苦,但我还是乐此不疲。老师比较擅长画人物,留的作业也大多是让他们找模特画肖像。于是,每到周末,我就恳求弟弟或者邻居,坐下来给我当模特。得到老师指点,我画画水平逐渐提高,画的肖像颇能表现人物特点,但是我不舍得送给模特,自己把画作挂满屋子。模特都是亲人邻居,因他们一坐就要一个钟头以上或更久,这样画来画去,大家都怕了我,见到我躲着走,或老远就摆手说,“今天没空,真的没空!”
   
半年后的一天,我看妈妈不忙,喊她给我当模特,母亲欣然答应了,按照我的要求,她静静坐在我旁边。妈妈脸上的皱纹,头上的几根白发,慢慢呈现在画布上,望着妈妈若有所思的样子,我突然心里一酸,妈妈抚养我们这么多兄弟,真是不容易呀。等画完,妈妈仔仔细细看着我的画作,不停地称赞,一滴水珠掉在画布上,我这才发现,妈妈流泪了。她把我搂在怀里,难过地对我说:“孩子,妈妈知道你是真的喜欢画画,而且你也很用功,现在画得非常好,可是家里,实在没有钱交补习费了,妈妈……,想和你商量一下,我们可不可以,暂时不上绘画班了,以后再上?”此时此刻,我深切体会到妈妈的不容易,也在瞬间,觉得自己应该长大了。我安慰妈妈:“以后不用再上补习班了,以我现在绘画水平,可以自学成才了”。妈妈破涕而笑,我心里也舒畅了许多。
     
韩博士大行
小儿子安喆油画 
     
自画像碳笔素描
    
大儿子安石铅笔素描 
    
爱人沈氏铅笔素描
   
妈妈是热心的基督徒,她常带我们去九龙塘浸信教会。小的时候去,只是好奇,一群人神神秘秘在干什么。
   
“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,将残的灯火他不熄灭(出自《圣经》马太福音十二章十八至二十一节)”;“起初虽然微小,终久必甚发达(出自《圣经》约伯记第八章第七节)”;“他从灰尘里抬举贫寒人,从粪堆中提拔穷乏人, 使他们与王子同坐, 得着荣耀的座位(出自《圣经》诗经第113章第七至八节)”。这些经文,我似懂非懂,但慢慢耳濡目染,也感觉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。在教友们的亲切鼓励和殷殷期望下,我成为了他们眼中 “真正的、虔诚的”基督徒,并正式接受了浸礼。
   
转眼我初中毕业了,母亲开始为我能够上什么高中而发愁。她的好朋友告诉她,离我家不远,全港著名的中学拔萃男书院(Diocesan Boys' School,DBS)正在招生。妈妈和她闺蜜劝我去试一试,我听到后,反应很强烈:“你们真是搞笑,我学习成绩这么差,根本不可能!”
    
拔萃书院,成立于一八六九年,是香港基督教圣公会开办的一所学校,分为男校、女校,是香港知名的贵族学校,只招收成绩优秀且家境优渥的学生。时至今日,拔萃男书院仍是一所全日制只收男生的学校,香港不少官商、文化名人皆于此毕业,革命先驱孙中山也曾就读于此。学生在全港联考中成绩骄人,以体育、绘画、戏剧、辩论见长,音乐比赛常常是拔得头筹(2016和2017年夺得世界男童合唱团国际冠军)。
   
想进这所名校,客观地说,以我当时的成绩,是根本没有一丝希望。母亲鼓励我去尝试,她给我讲了一个《一棵心安草》的童话故事。(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