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校开设了劳动课,把校园一大片农地分给每名学生一米见方,用来种菜。
 
这天,有我最喜爱的劳动实践课,老师也提前一天通知我们,要准备好蔬菜种子,结果马上要上课了,我才发现高兴过了头,忘拿菜籽了。好在姨妈家离学校不远,我一溜烟跑到了姨妈家,可左找右找,没找到菜籽,姨妈家佣人阿母建议我拿番薯藤去栽,我半信半疑跑到姨妈家小菜园,剪了一枝番薯藤,便急匆匆跑回学校。
 
当时劳动课已经开始了,同学们在自己的小菜地里忙得热火朝天。我气喘吁吁找到属于自己的领地,三下五除二,埋上番薯藤,浇了一点点水,就静等花开了。
 
有句话叫无心插柳柳成荫,这株番薯藤,像我的童年一样,无需太多呵护,无需浇水施肥,便野蛮生长起来。没过多久,它越长越旺,枝蔓迅速占领其他同学的菜地。老师找到我,要求我要及时修剪,不要影响到其他小朋友种植。老师的话我根本没有听进去,一方面番薯藤长势喜人,我不舍得剪掉,再者其他同学种的菜地,有的种子根本没有出,光秃秃的,有的星星点点几株,而我这里枝繁叶茂,成了这片菜地里最靓的仔。几个月后,我的番薯栽植大获丰收,薯藤不仅遮住了全班同学的菜地,连隔壁班的菜地,也霸占了不少。
 
现在看来,当时的学校教育,还是很民主的,老师没有强迫我拔了多余的番薯藤。后来地里结了很多番薯,同学和老师们,纷纷挖回家吃,当时谁家口粮都不充足,几个番薯能够解决一顿温饱。
 
我后来转学时,那片番薯地依然茂盛,藤蔓有二三层厚。
 
一棵番薯藤,改变了一整块菜地的命运,这让我有了小小的成就感,它顽强的生命力,让我感悟颇深。
 
15世纪末期,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横跨大西洋,除发现新大陆外,还带回来南美当地的农作物——番薯,后来这一超级农作物引进到菲律宾。1593年明朝万历年间,福建有一位名为陈振龙的落榜秀才,科举失败后,出海经商,在菲律宾发现了番薯,并把番薯藤编入汲水绳中,表面涂上泥污,躲过海关盘查,成功将番薯藤带回国内,后在福建一带进行推广,逐渐开始向北延伸。 番薯亩产可达6000斤,解决了百姓温饱问题。到了乾隆五十年,皇帝意识到种植番薯的重要性,发出圣旨,下令在全国大范围种植:“使皆知种薯之利,多为栽种”。
 
因番薯等农作物的广泛种植,我国人口从明朝万历年间(1572年-1620年)的约1亿人,至道光三十年(1850年),增长到4.3亿人。其中,能够让中华民族繁衍强大的根源,番薯应该起来不小的作用。你能想到吗? 一小根漂洋过海而来的番薯藤,变成了天下粮仓的主力军。吃得饱,才会有力气,去改变一个人,或一群人,甚至一个国家,一个民族的命运。
 
能吃上一根自己种植的番薯,是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,当时,我也着急把这份成就感,与母亲一起分享。
  
尽管日子清苦,母亲还是经常从香港到广州来看我们,关心我们的生活和学习。母亲身上,有着一种特殊的香味,除了香水,更多的是母爱的味道。我的母亲,温柔又不失刚强,有知识有主见,持家有方,既能上厅堂,又能入厨房。即使在家里经济非常困难的日子里,她也尽量满足我们在求知学习上的各种要求,包括培养我们音乐、运动、绘画、做手工兴趣, 甚至不惜花钱,给我们报兴趣班、学习班,这在吃不饱的年代,很是难得。
  
爱好广泛 喜欢手工
  
在广州求学,让我度过难忘的快乐时光。然而好景不长,父亲原来的机要秘书周大姨,又一次出场了。
  
一次母亲来广州看我们,我们吵着要去游泳馆,母亲欣然应允,她领我们到了广州荔枝湾游泳场。广州是大都市,周末来游泳的人特别多,机缘巧合,我们在休息区遇到了周大姨,母亲颇感意外。当时周大姨已经是广州妇联主席了,她见到我母亲,也是大吃一惊:“你来做什么?”随后,周大姨拉着我母亲,小声密谈很久。周大姨让母亲尽快带着我们回香港,说留在广州,恐怕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。周大姨没有点明要发生什么,但是母亲也预感到,还是和大陆的“运动”有关。果真,之后国内“san反wu反运动”声势更大了,一些国民党的官员和亲属,及地主恶霸们,被深挖和清算。
  
于是,我们兄弟三人又回到香港,我入读了香港湾仔知行小学(现已不存在)。
  
从广州回来,我对书本学习有了些兴趣,但是成绩还是马马虎虎,不思进取。我的父亲韩汝智先生,他的教育理念是解放孩子的天性,这也影响了我的一生。他没有急着让我们在学习上出成绩,而是时常说:去学校不是求分(婚),而是求学(广东话“分”与“婚”同音)。他认为在学校,只要能学到感兴趣的东西,分数并不重要。他的这个教育观点,即使放在今天,也很前卫。看到爸爸这么“体谅”我们,我们自然不把学习成绩当回事。可这也苦了我母亲,几个孩子读什么学校,念什么书,都是她在操心。
  
现在有个别学校老师,常被曝光有暗中收学生补课费之嫌,影响了教师队伍整体形象。而且学校评定一个好老师标准,往往是能否提高孩子学习成绩。那种用热爱,用真情去讲课,用生命去传道、授业、解惑的好老师,是难得一见的。而我很幸运,在小学就遇到了一位姓干的老师,对我的一生都产生很重要的影响。
  
干老师是我五年级的历史老师(外号干蒸蒸),她也教我们音乐。平时十分严厉,令我们敬而远之。但是她讲起历史课来,激情饱满,极具感染力。特别是讲到近代史,对晚清政府的无能,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的罪行,她是痛心疾首,讲到愤恨处,她时常热泪盈眶,甚至是痛哭流涕,台下同学被她的情绪所带动,往往她在上面讲,我们在下面哭,也让我们懂得,落后就要挨打,要自强不息的道理。像我这样的“差生”,也钟情于历史课,但喜欢归喜欢,考试成绩还是很少及格。不过没关系,我常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,来宽慰自己:“我不是来求婚(分)的啊!”